第1099章 心里的欢喜(1/2)
芒种一过,日头就毒了起来,晒得麦田泛出层金浪,风一吹,麦穗“沙沙”响,像在数着成熟的日子。槐花蹲在田埂上,画夹摊在膝头,正给麦穗添最后一笔——用赭石色点出饱满的麦粒,笔尖划过纸面,带出细碎的声响,像麦粒落在掌心。
“傻柱在割麦呢,”张奶奶提着水壶从地头走来,蓝布帕子在额头上擦了擦,留下片湿痕,“你去给他送点水,别让他中暑了,昨儿三大爷就差点晕在地里。”槐花应着,把画夹往草堆里一塞,拎起水壶往麦田走。刚走两步,又回头把画夹抱在怀里——里面有她画了半个月的麦田,可不能被露水打湿。
麦田里,傻柱挥舞着镰刀,金黄的麦秆在他身后倒成一片,麦芒沾在他的蓝布褂子上,像撒了把碎金。他的动作又快又稳,镰刀起落间,麦茬留得齐齐的,三大爷在旁边拾麦穗,嘴里念叨着:“我算过,每分地落三十穗,十亩地就是三百穗,脱粒后能收三斤,够蒸两锅馒头。”
许大茂举着相机在麦垄间钻,镜头对着傻柱割麦的背影拍:“家人们看这麦浪!看这割麦的力道!这就是丰收的感觉啊!”他想让傻柱停下摆个姿势,被镰刀带起的麦芒扫了脸,“哎哟”一声捂着脸直跳,引得傻柱直笑,镰刀都差点割到麦茬。
槐花把水壶递过去时,傻柱正弯腰捆麦垛,麦秆在他手里转了个圈,就捆得结结实实,像个站得笔直的士兵。“歇会儿吧,”她说,壶嘴碰着他的嘴唇,凉丝丝的井水顺着喉咙往下淌,傻柱喉结滚动的样子,被她悄悄记在心里,打算回去画下来。
“快了,”傻柱抹了把脸上的汗,汗珠落在麦茬上,“噗”地渗了进去,“这亩割完,下午就能打场。”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,往槐花手里塞:“给你的,刚在麦垄里捡的。”是颗饱满的麦穗,麦壳被晒得金黄,颗粒鼓鼓的,像串小珍珠。
槐花捏着麦穗,指尖能摸到麦芒的刺,痒痒的却很舒服。她把麦穗插在画夹的扣眼里,像个别致的装饰。傻柱看着她的画夹,忽然说:“等打完场,我用新麦给你磨面粉,蒸馒头,比陈麦香。”
三大爷拾完麦穗,蹲在田埂上数:“二百。槐花坐在灯下,给画夹的新本子画了第一笔——是那只顶着破洞草帽的“大黑狗”,正叼着颗玉米种,往土里埋。她想,这日子就像这新本子,空着的时候怕浪费,填起东西来,倒盼着永远填不满才好。
第二天,玉米地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。傻柱蹲在垄边数,数着数着忽然喊:“槐花!你看这颗芽,长得像不像你画的‘大黑狗’的耳朵?”槐花跑过去时,正见他用手指轻轻碰那嫩芽,指尖的茧子蹭得芽尖晃了晃,像在点头。
这景象,后来被她画在了新本子的第二页。旁边画了只小蜜蜂,正停在傻柱的草帽破洞上,翅膀扇得飞快,像在催着绿芽快点长。三大爷路过时,眯着眼数绿芽:“出了七成,不错不错,过两天再浇次水,保准全出齐。”傻柱却盯着那“狗耳朵”芽笑,仿佛已经看见秋天时,这棵玉米能结出个金元宝似的棒子。
风从麦田吹过来,带着麦香和泥土的腥气,槐花忽然觉得,这日子就像傻柱手里的锄头,一下下落在土里,看着笨,却能把日子刨得亮堂堂的。画夹上的空白还多着呢,足够装下这一夏天的绿,一秋天的黄,还有那些说不完的、沾着泥的笑。
傻柱忽然想起什么,往兜里掏了掏,摸出颗烤焦的玉米粒,塞给槐花:“你看,昨天忘给你的,还热乎着呢。”槐花捏着那颗玉米粒,指尖传来微微的烫,像揣了颗小太阳。她低头在画里添了笔,给“大黑狗”的嘴里画了颗玉米粒,金灿灿的,在纸页上闪着光。
三大爷的算盘又响了,这次是在算秋收的收成:“按七成出芽率,亩产至少八百斤,除去种子和肥料,净赚……”槐花没听清后面的数,只看见傻柱弯腰给绿芽浇水的背影,在晨光里晃成了个金晃晃的剪影。这剪影,后来被她剪下来,贴在新本子的扉页,像个藏在日子里的秘密,等着一天天,慢慢长大。
玉米芽长得飞快,没几天就窜到了半尺高。傻柱每天都去地里转悠,拔草时格外小心,生怕碰着那些嫩得能掐出水的茎秆。槐花则拿着画夹跟在后面,把他拔草的样子画下来:弓着背,手指捏着草茎轻轻一拽,草连根拔起时带起的泥点,溅在他的裤腿上,像缀了串褐色的珠子。
“你看这草,”傻柱举着棵带泥的狗尾草,“根扎得比玉米还深,不拔掉,养分全被它们抢去了。”槐花忽然觉得,这草有点像许大茂,看着不起眼,却总在暗地里使绊子。她把狗尾草画得张牙舞爪,却在根须处画了只小小的蚂蚁,正使劲啃着草根——那是她偷偷加的“保镖”。
张奶奶把蒸南瓜剩下的籽晒干了,装在布袋子里:“等秋天种下去,明年又是一地南瓜。”她给槐花抓了把,“这籽饱满,你也种种玩,说不定能长出个小南瓜,像你画的那样戴帽子。”槐花把南瓜籽埋在院角的花盆里,每天浇水时都要扒开土看看,盼着能冒出芽来。
三大爷的账本越来越厚,每一页都记着玉米的生长:“今日长高一寸,叶数增加两片,需浇水三瓢。”他甚至给每垄玉米编了号,像给学生点名似的,哪棵长得慢了,就得额外“加餐”——多浇半勺肥料水。傻柱笑话他:“您这是把玉米当孙子养呢。”三大爷却瞪他:“你懂啥?这叫精细化管理!”
许大茂的相机修好了,又来拍玉米地:“家人们看这长势!绿油油的,跟槐花画的一模一样!这都是傻柱哥的功劳啊!”他说着往傻柱身边凑,想搭个肩膀,却被傻柱灵活躲开,反倒撞在玉米垄上,压弯了棵小苗。傻柱气得直骂:“你这败家玩意儿!”
那天傍晚,傻柱蹲在被压弯的小苗旁,用竹片小心地把它扶起来,还找来根小木棍当支架。槐花看着他认真的样子,忽然觉得那小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,而傻柱像个笨拙的爹。她把这画面画下来,在小苗的叶子上画了滴露水,像它掉的眼泪,却在旁边画了只七星瓢虫,正往它身上爬——那是她派去的“安慰天使”。
日子就在这浇水、拔草、画画的节奏里往前淌,像院角那口井里的水,不急不忙,却总也用不完。槐花的新本子渐渐画满了半本,有傻柱的汗,有三大爷的算盘,有张奶奶的南瓜籽,还有许大茂摔的泥跤。每一页都沾着点土,带着点香,像把日子腌成了咸菜,咸津津的,越嚼越有味道。